两名“90后”，一名担任“运营总监”，一名担任“财务总监”，联手非法经营热门手游《和平精英》（俗称“吃鸡”游戏）的外挂程序——“鸡腿”，并以比特币交易结算，揽财数千万元。
近日，经江苏省昆山市检察院提起公诉，法院以侵犯著作权罪判处被告人何某、王某有期徒刑四年，各并处罚金2000万元，同时追缴违法所得及孳息。庭审中，何某、王某均认罪认罚，判决后，二人均未上诉。
二〇二一年六月，检察官徐忠义提审犯罪嫌疑人。
(资料图)
一条分工明确的外挂黑产链条浮出水面
《和平精英》是近年来国内外比较热门的射击类竞技手机游戏之一，由于游戏中队伍胜利时会出现“大吉大利，今晚吃鸡”的祝贺语，该游戏也被称为“吃鸡”游戏。
2020年3月，昆山市公安局接到该游戏制作公司有关负责人的报案，称有人在境外论坛开设了“吃鸡”游戏的外挂讨论区，销售一款名为“鸡腿”的外挂程序。拥有外挂的玩家在游戏中随手开一枪就能将对手轻松击倒，还能拥有“透视眼”看到对方的位置和剩余血量。这不仅破坏了游戏运营的平衡，也让普通玩家的游戏体验大打折扣，游戏公司还需投入大量人力进行技术安全防护。
当月，公安机关以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立案，并邀请昆山市检察院派员介入案件。承办检察官徐忠义全程参与该案办理，引导公安机关明确侦查思路，重点围绕外挂运行原理、外挂黑色产业链运作机制等进行侦查取证。
经侦查，公安机关发现该论坛专门开辟了页面，展示使用“鸡腿”的效果，以吸引玩家及销售代理，还设置了互动板块为购买外挂的玩家提供交流平台。论坛上，“鸡腿”外挂程序有日卡、周卡、月卡三种形式，玩家购买后即会获得一组账号和密码，在特定网址输入密码就能使用。该团伙搭建了一条集外挂程序维护、分销于一体的黑色产业链，将论坛经营得井然有序，但背后操纵这个外挂团伙的人却十分神秘。
2020年4月，几名“鸡腿”外挂代理被抓获。据他们供述，销售“鸡腿”外挂的人昵称为“九条竖杠”，圈内人都叫他“九条杠”，外挂代理们平时使用比特币付款从“九条杠”处拿货，再加价通过网吧或群聊等方式卖给下一级代理和散户玩家。
2020年4月底至5月初，公安机关开展了集中收网行动，10余名外挂代理相继落网，“鸡腿”外挂的黑产链条被初步斩断。这也引起了论坛管理者“九条杠”的警觉，他在论坛发布公告称，将暂时停止在国内销售“鸡腿”外挂。
公安机关研判后确认，“九条杠”就是这个外挂团伙的头目。公告发布后，“九条杠”不敢继续招募国内代理，转而在论坛上销售国际版“鸡腿”外挂。由于该论坛是在境外注册的，“九条杠”的警惕性又很强，沟通大多使用境外小众聊天软件或线下交流，且时常更换交流工具，给公安机关的追踪增添了难度。
抽丝剥茧揭开外挂头目的神秘面纱
经进一步侦查，居住在湖南长沙的王某进入了公安机关的视野。
王某没有固定工作，日常生活却十分奢靡，出行都住在五星级酒店，用的电子设备也都是最高配置，名下还拥有劳斯莱斯、法拉利、兰博基尼等豪车。是什么支撑王某如此巨大的开销？“九条杠”会是他吗？
2021年1月，王某在长沙被抓获，其电子设备上保存的资料显示，王某管理着整个外挂团伙的非法所得，是该团伙的“财务总监”，并不是“九条杠”。
“我因为感兴趣，自学了用比特币结算资金，有一次在浏览境外网站时看到‘九条杠’招募懂区块链的人，于是我俩一拍即合。”据王某供述，他向“九条杠”提供了支持区块链交易的外挂销售平台后，“九条杠”负责运营，王某则负责收款结算，“九条杠”每10天会提供一次分成明细，王某便据此向团队成员发放比特币。每次分成时，扣除付给开发人员的费用及其他成本后，王某拿余下收入的三分之一，“九条杠”拿三分之二。经查，仅2020年2月至2021年1月，该团伙收入的比特币总价值就超过1亿元。
在这条黑色产业链的运作下，王某个人非法获利共计978万余元。顺着王某的通话记录、交易记录，公安机关查到了何某。
何某是计算机专业出身，平时就很喜欢打游戏。2017年，为了寻找某款游戏的外挂，何某接触到境外游戏外挂作者团队，便产生了销售外挂赚钱的想法。2018年底，他看到某境外网站上更新了热门游戏《刺激战场》（《和平精英》游戏旧称）的外挂，便主动联系境外发布者拿下了“中国区销售代理”。之后，他一边对接境外作者团队，一边招募开发人员维护更新外挂，并通过王某提供的平台进行销售。2021年1月，何某在天津被抓获。截至被抓获时，何某通过销售外挂程序非法获利共计1956万余元。
与王某奢侈的生活截然不同，何某平日在一家科技公司当程序员，每月薪资3000元，住着狭小的公寓，名下只有一套房和一辆普通轿车，银行存款也不多，很难想象他就是游戏外挂界的大鳄“九条杠”。
“我对奢侈的生活没什么兴趣，就是喜欢账户上的数字飞速增长的刺激感。”何某日常行事十分低调谨慎，他将大部分违法收入以虚拟币的形式隐藏了起来，需要用钱时就以各种理由借朋友的银行卡提现。他自以为作案手段天衣无缝，但终究难逃法网。
到案后，何某、王某二人均主动交代了犯罪事实并积极退赃。2021年2月，公安机关以立案时的罪名向昆山市检察院提请批捕二人。经审查，该院依法对何某、王某作出批准逮捕决定。
通过分析何某的电子设备、银行账户等证据，公安机关按图索骥，陆续将多名下游技术开发人员抓获。他们中有的负责维护“鸡腿”外挂运行，有的负责维护销售网站，公安机关已对这些人员及前述10余名代理商另案处理，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。
把握罪行主要特征，精准认定犯罪性质
2021年6月，公安机关以何某、王某涉嫌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移送昆山市检察院审查起诉。
“多年来，游戏外挂案件应适用何种罪名的问题长期困扰着司法实践，目前主流观点有非法经营罪、侵犯著作权罪及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等几种。”徐忠义告诉记者，他从介入该案时就对2019年以来中国裁判文书网中公开的相关案例进行了系统梳理。
经过研究，徐忠义认为准确定性案件的关键在于要把“鸡腿”外挂的运行原理与实际产生的影响研究清楚。于是在案件侦查环节，他建议公安机关对涉案外挂的4个版本进行全面鉴定。司法鉴定中心出具的鉴定报告显示，“鸡腿”外挂避开游戏公司采取的安全保护措施，未经授权直接获取、修改游戏内存数据，对游戏的正常操作、正常运行造成了干扰，属于破坏性程序。
这是否说明公安机关对本案的定性成立？为此，江苏省苏州市检察院、昆山市检察院联合召开多场检察官联席会议，反复研究论证。考虑到“鸡腿”外挂修改游戏数值是为了达到作弊目的，使用外挂的玩家毕竟是少数，达不到对游戏形成控制的程度等因素，综合考量后，检察官们一致认为本案不宜认定为提供侵入、非法控制计算机信息系统程序、工具罪。
那么，本案是否应适用侵犯著作权罪？徐忠义就外挂程序定性问题请教了法学教授和检察业务专家。最终，昆山市检察院研究后对该案的定性达成了共识：认定何某、王某以营利为目的，未经著作权人许可伙同他人发行网络游戏外挂程序“鸡腿”，该程序通过破译并擅自使用网络游戏的通信协议，增加修改网络游戏记载动态库的数量、路径、读写游戏的内存数据等方式，未经授权获取、修改相关网络游戏的内存数据，实现其本不具有的“自瞄”“人物透视”等功能，破坏了网络游戏的正常操作流程和正常运行，损害了网络游戏著作权人的利益、信誉，以及网络游戏的正常市场秩序，二人的行为涉嫌侵犯著作权罪。
2021年7月，昆山市检察院依法以侵犯著作权罪对二人提起公诉。2021年9月，法院开庭审理此案。后因案情疑难复杂，加上疫情原因，此案被中止审理。今年3月，法院恢复审理，再次开庭。最终，法院采纳了昆山市检察院指控的犯罪事实和罪名，依法作出上述判决。
（来源：检察日报·法治新闻版 作者：卢志坚 葛梦桐）